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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风沙、黄土这一切构成了一个贫穷的小镇,路上的行人衣不蔽体,就算是一身补丁上再打补丁的衣裳,在这里都算是华贵了,这里就是沙漠的边缘。
在路边的土房子的残破的木门后,偶尔有着面黄肌瘦的孩子满眼胆怯的在看着外面。
来自黄土高原的风沙掩埋了他们应有的财富,带来了贫瘠,虽然同样在甘肃境内,这里比兰州贫穷千倍不止。
就是这样一个贫瘠的地方,也已经算方圆百里之内最繁华的镇子了,因为这里有水源。
这里人家很少,随眼看去是几个土房子,只有一个砖房,是这里唯一的客栈住的,这里一年会接待不少要去沙漠的人,所以还有一家客栈在经营,在这里买水比买酒还贵,因为这里的人唯一的珍贵的东西,就是一口水井。
就在这里,从大沙漠的方向走过来一个人,路上没有人敢接近这个人,眼中都闪着恐惧或者好奇的光偷偷的看着他,大家都害怕自己多看几眼就会没命。
因为这个人浑身都是血,就和从血池子里捞出来的一样,他身上的衣裳已经让人看不出本是什么颜色的,深深的早已干涸的血早就将这衣裳染成了一种妖艳的颜色,像黑似红。
他的头发看起来就像打了结一样,但只要细看就知道,那时因为血干了,这些头发结成了块。
等他走过去后,悄悄打量着他的人,才看到他背后有一道很长的伤口。
这一道伤口从他的右肩几乎要一直蔓延到他的左腰,他身上的血早已经干了,但那道伤口还在隐隐透着新鲜的血液的气息,他每一次的动都会牵扯到它,可能它早就该结出痂了,结果又被生生扯开了。
然而这个人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他直直的往前走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因为没人敢看他的脸。
他的周围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这种味道非常令人呕,每走一步,身上的血壳就会簌簌往下掉,这个人就像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这个人到了镇上的一家小客栈前才顿下脚步,他直接走进了那家客栈,一向对人颐指气使的掌柜的此刻抖抖索索的连手上的毛笔都要握不住了。
原来躲在角落里偷着懒的店小二,也悄悄的移到了顶梁柱后面,希望这样就能让人发现不了。
“给我开一间上房,再烧几桶热水。”
那人开口声音涩涩,不知道是太久没出声说过话,还是太久没喝过水了,但他的声音却和掌柜的想的狠辣完全不一样,在他说话的时候,他一边从怀里抽出一张纸,往桌上一拍,那张纸是一张银票,一张一千两的带着血的银票。
掌柜的拿起台上的银票,看了看那人再看了看银票后,连忙道:“好好好,客官你先请。”
然后一边唤来了店小二“阿深,快来带客人上楼了!”
在角落里看着这边的事情的店小二,听到掌柜的呼喊,动都没移动一下,在原地喊道:“你叫我过去干啥?”
掌柜的道:“哎呦,你快过来带客人上楼,再烧几桶热水啊!”
店小二这才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不情愿的说道:“来了来了。”
这家客栈非常简陋,上了楼之后,每走一步都能听到木头发出的脆弱的声音,让人下意识就放轻了脚下的动,并不是因为怕惊扰别人,而是害怕自己掉下去,但店小二注意到,自己带上楼的这位客官,脚步轻的不得了,似乎都听不到脚步声。
虽然是一件上房,但客房里并不像听起来那么富贵,这个房间如果在兰州,可能只是一个非常便宜的客栈的下房吧。
店小二把人带到房间之后,正准备转身离去去烧水,结果那人说道:“这位小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帮我买一身衣裳,一些绷带和一些金创药,多谢了。”
接着店小二就看见一张纸飞快向他飞了过来,他下意识伸手一接,再好奇的一看,发现是一张银票,一张一千两的带着血的银票。
“好好好,客官您稍等,我很快给您送过来。”
店小二先前的不情不愿很快都不见了,眉开眼笑的说道。
店小二离开之后还带上了客房的门,突然整个房间都一片安静,这里的风很大,沙漠的风都带着沙粒摩挲的声音,那人坐在凳子上,突然他觉得很累,轻轻闭上了双眼。
在他闭上双眼之后,他的耳朵就变的非常敏锐,他现在听到的风声,比刚刚还要清楚,这是他第一次对他引以为傲的耳朵感到憎恨、厌烦,因为这风声让他想到了很多事情,他觉得现在他还没走出那片象征死亡的沙漠,还在里面苦苦挣扎,还好有他背上隐隐痛的伤口提醒着他现实是什么。
忽然,他觉得这风声中混杂了其他的声音,好像是人说话的声音,是许多不同的人说话的声音。
他听见有人在嘶吼“我不想死!”
他听见有人在说“救命,救命,他们来了,他们来了,我们怎么办。”
他听见有人在大喊“你快跑!快跑!走出去!”
这一切的声音,让他回到了那片血红色的沙漠,他想睁开眼睛,却似乎被人控制了一般,怎么样眼睛都睁不开,甚至连他背上那道伤口带来的疼痛,他连一丝都感觉不到了。
“客官,客官?水烧好了,衣服绷带和金创药我也给您拿来了,就给您放这儿了。”
突然的一下,他觉得自己被人打了一棍子,虽然店小二的声音将他从噩梦中唤醒,但他觉得自己的脑袋生疼,睁开眼时看到了桌上的一身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一卷绷带和放在陶瓶里的金创药,还有等着被人吩咐的店小二。
那人习惯的抱拳道:“多谢这位小哥。”
店小二摸摸头道:“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客官您是自己过去洗,还是我给您把桶和水搬进来?”
那人摇摇头说道:“不必麻烦了,我自己去就好,多谢了。”
店小二道:“那您有事儿招呼一声就好,我先下去了。”
说完后,店小二就转身出了房门,心里念着这位客官一会儿还要去水房洗澡,就也没把门关上,直接出去了,结果他才往后退了两步,眼里余光就看到,那位客官袖子一挥,就一阵风吹了起来,直接把门合上了。
他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这位客官一定是个了不起的江湖侠客,可他又想不明白,一个了不起的江湖侠客为什么要跑到大沙漠去寻死,不过他又觉得这位客官已经算还好的了,不知道多少人就折在沙漠里成了孤魂野鬼,他至少还活着走了出来。
掌柜的和他说过,以前大沙漠还好,只是贼人多了些日头大了些,和现在比起来简直安全幸福的不得了,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有去无回了,现在都没人愿意往大沙漠去了,偶尔来这里的人,都是镖局的人和带着全武行准备拼命一搏的商队。
想起商队,店小二突然记起来,前阵子这边才刚经过一个挺大的商队,他没去过其他地方,但那个商队是他这么多年见过的最大的了,是一个长的很英俊秀气有很斯文的公子带着的,听掌柜的说那是天下最有钱的人家的商队,也不知道那伙人怎么样了。
店小二一边想着就一边回到了楼下,在水房放好了一桶洗澡水后,又到了那个客官进门前他待着的地方继续偷着懒。
那人不知道店小二心中想了如此之多,他等店小二走了之后,站了起来,从怀中衣服内卸下来两个口袋,一个落在桌上后,发出了一声‘碰’的声音,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东西,听起来很有分量,另一个口袋看起来不薄不厚,落在桌上也没什么声音,然后他把自己的头发放了下来,他还没及冠,没用上发冠,不过他放下的那根白簪倒是品相极好,就是鲜血也盖不住。
他一手拿起了桌上放着的衣裳,不过他的动很轻很小心,似乎害怕自己弄脏了这一身干净的衣裳。
水房在楼下,离柴房不远的地方,几乎所有的客栈都这样,他很清楚,就拿着衣裳下了楼。
店小二其实很细心,因为这一桶洗澡水就刚好不冷不热,想也知道要放成这样,一是经验丰富,而是试了很多次水。
但那人没有心情去在意这些事情了,此刻就算这桶水是一桶冰水,他也会义无反顾的跳进去。
他将身上的衣裳一件件解开丢在地上,脱衣服的时候还能听到一些声音,但那声音并不是布料摩挲能发出的,他每一件衣裳都被血染成了那种奇异的颜色,里面的衣服颜色深浅同外面的几乎没什么区别。
越往里的衣服越靠近他背上那道伤口越近,里面的衣服早就和伤口粘在了一起,他面无表情的把衣服扯了下来,带下了血也带下了肉,但他连牙都没咬一下,就和这身体不是他的一样。
衣服脱完后,他坐进了木桶里,当他的身体一进入到那个装满了温水的木桶后,就有一阵红色在桶里面缓慢又迅速的蔓延开,等他坐下一会后,整个桶里的水都变成了红色的。
他叹了一口气,这并不是人洗热水澡的时候因为舒服而情不自禁发出的叹气声,而且一声充斥着各种复杂情感的叹息,让人一听就知道这个人一定是经历了些什么事情,因为只有那种人才能发出这种叹息。
他低头看到木桶里的水变成了血水后,也没换水,直接往水中一埋,不知道过了多久,再猛地一下起来,此刻他头发披散在面前,他以指当梳把面前的头发都往后一梳,狠狠的擦拭了一下脸再睁开眼睛。
这时他脸上的污渍差不多都被洗去了,能清楚看到他的长相,他长相俊美又秀气斯文,原本应该带笑的眉目,仿佛被千斤重担压住了,原本一张看着就让人如沐春风不自觉笑起来的脸充满了消沉和阴郁之色。
这个人就是池家三公子,池问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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