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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底下的这群胥吏们纷纷应诺,便轰然散去,有组织有计划的开始行动起来了。而州府内,宴席也开始了。
第四章宴起鸿门寒光隐(下)7k字大章
州府设厅,高堂之内,宴席主位上坐着一个须发略点斑白的中年人,五十多岁,沉默不语的看着堂下歌舞。正是之前谢孔目他们说的两浙西路转运使,直集贤院学士,元绛,字厚之,好巧不巧,这位元学士也是抚州临川人,跟王安石,方翰韬都算同乡,也是江西老表。
旁边作陪的是自然是常州知州王安石,前任常州通判,即将上任抚州知州的裴材赋,还有禁军的宣毅军驻泊钤辖许赟,字政才。
客位上则是新任常州通判方翰韬。
这场宴席规格实在有点高,不仅是堂堂两浙转运使元绛亲自来常州为他接风洗尘,常州的驻泊禁军头头也掺和进来了。
明镜正悬,红烛高照。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堂下便有一班乐妓吹笛拂弦,歌喉婉转,浅斟低唱,新声妙入神
只听唱道:
“一向年光有眼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这是方翰韬从未谋面的已故岳父晏殊《珠玉词》中的一首《浣溪沙》,晏殊的珠玉词名闻天下,虽不及柳永的四处传唱于井水处之广,但闲雅蕴藉,意境高远,颇受官员士人喜爱。
一曲浣溪沙,勾起了在座各位宦游之人的伤感之情,主座之上的元绛闭目仰首,嗟叹不已,而旁边的裴材赋也是手随拍节轻敲,胡须微颤。
倒是王安石不为周围气氛所动,他袖子里藏着书,一直在偷偷翻看,看一会,深思一会,旁若无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方朝韬身后的雪若听着这熟悉的曲调,不由得伤感起来。
看着眼前这个超规格的宴席,想着之前在茶肆坊间听到的风声,方翰韬心中暗叹一口气,常州的局势如芒刺在背,眼下宴无好宴,他能不愁就有鬼了。
宴席角落,孔目谢文珉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幕,他心中大概确定了接下来的工作方向。
正想着间,歌曲已毕,席上的驻泊钤辖许赟丘八性子发作,撒起泼来,“让这几个小娘们哼哼唧唧这些破曲,跟个蚊子一样嗡嗡在我耳边叫唤一样,烦都烦死了,别来这么素的,赶紧上点荤菜。”
“钤辖稍待,”谢文珉一听,赶紧缩头哈腰应承,指挥手下人安排后续助兴节目。
可方翰韬握着酒杯,满脑子还在想着刚刚谢孔目他们这些胥吏捣鬼,忧心常州日后该怎么对付,对眼前的舞蹈表演压根都没什么兴趣看,根本没放在心上。
“别苦着脸了,来喝一杯吧。”这时候突然坐在方翰韬身边的上任通判裴材赋,举杯对方翰韬说道。71方翰韬回过神来,连忙应酬。
裴材赋算是方翰韬已故从未谋面的岳父晏殊的故吏,跟方翰韬的岳家有旧。之前方翰韬的恩师欧阳修还有三舅哥晏宣礼便写信给裴材赋,让他在交接常州通判的工作时候,多多提点方翰韬一番,如今二人相见,也倍感亲近。
“知我者为我心忧,不知者为我何愁。”方翰韬举杯共饮,低声叹气道,”裴州,你也知道,我初来乍到,便来一州区贰府判,难免有些忧虑……”
“哎,这算什么事,”裴材赋不以为意,大手一挥,醉眼朦胧道,”子豫啊,我就教你两招法子,保准你这任通判过的舒舒服服的熬完你这第一任通判资序。”
“请裴州教我。”
“一个叫和光同尘,上任后别多事,以前该怎么办,现在就该怎么办,别想着乱折腾。”裴材赋比出两根手指头说道。
“第二个便是遇到事情先别想着自己牵头办,尽量都让手底下公吏按照以往惯例办,你握好官印,什么文书之类,能不签署盖印就不盖,这样子出了事情之后,以文书为据,只要不盖印,罪责到不了你头上。”
“那要是什么重大紧急事情到我头上呢?”听着裴材赋的话,方翰韬不由得好笑,抱着手臂问道。
“只要你和知州不多生事,哪里会来什么大事情?其他什么重大事情,就拿这常州两税漕粮来说,那都是从开元天宝时候就开始做了,几百年的章程,依样画葫芦,你别乱插手,手底下的公吏都是做熟的,可比你我懂太多了。”裴材赋好心给方翰韬传授经验叮嘱道。
“而且这些漕粮,事关朝廷根本之事,在做的时候你最好别过问。”
方翰韬一阵无语,冷笑反问,带着一丝讥讽的一位,对裴材赋道,”是怕真问出事情,后面不好摆脱罪责是吧?”
“妙极!子豫果然神童大才,”裴材赋很是欣慰的说道,”你身为一州的亲民官。凡事若是不问,后面出了问题,便可以推脱道不知者不罪,也只是一个失察的轻罪名,贬个官罢了,熬几年就又回来了。要是问了,下面人给你递交文书过目,这个就要变成为官过失,担最重的罪责,说不定要编管岭南去啖荔枝了。”
“我们身为亲民官,把事情都推脱的一干二净,那一州上下百姓民众该怎么办呢?漕粮税收不闻不问,任由胥吏盘剥聚敛,百姓根本活不下去啊。”虽然方翰韬也知道这些为政的原则,但他也有着现代人受的教盲与良知,忍不住如此问道。
“百姓?谁提百姓了?关他们什么事?”裴材赋疑惑的说道。“咱们亲民官,要不出差错,完成朝廷上官给的差事,谁在乎百姓怎么回事?江南富庶,苏常熟,天下足,多征点粮怎么地,饿不死人的,从前唐到五代,再到本朝,从来只听说过藩镇牙兵禁军闹事,哪里听过这些百姓造反成气候的?”
方翰韬一时之间,被裴材赋的话语给噎住了。
他心里知道,裴材赋这番话说的也确实对,江南富庶,从唐代开元裴耀卿为相主导漕运开始,整个朝廷的财政开始依仗江南漕粮转移支付,到了安史之乱以后,中央财税就对漕运的依赖更为严重,以至于在河南开封要设立强薄大镇宣武军节度使,来守护漕运干线。
而宣武镇也以此为根基,尾大甩不掉,演变到后来,鲸吞天下,便成了五代,和现在的大宋。
所以对眼下大宋朝廷来讲,东南六路的地方官,无论是亲民官清流还是监当官浊流,首要任务就是全力保证漕粮安稳运输。
为此太宗朝开始,便改革实施转般法,在宋真宗咸平二年,成立了超级巨无霸地方联调部门:江淮大都运使,也称东南六路发运司,总管水陆联运淮南路,江南东,西路,两浙路,荆湖南北路六路七十二州岁供京师所熏钱粮之事。
因为是超级财税部门,如同发改委一般重要,故而六路发运司的主官也是位高权重,资序如同三司副使,名
副其实的大宋财政二把手,官做到这个份上就是待制(政治局),下一步就能望一望翰林学士,三司使,御史中丞,权知开封府的“四入头”(常委),成为宰相候补了。
故而漕粮之事,是最高优先级的政治任务,其他的任何事情都会在这之后放一放。而且方翰韬也知道,东南确实油水真的足,饿不死人,这地富庶,农民起义也少。除了到宋徽宗花石纲兴起,实在压榨过头了,方才有了方腊起义,不过把映西禁军调来,还是不费力气就镇压了。
还是那句老话,大宋朝廷只要韭菜噶不死,那就往死里噶。对这些只会吸血,不会创造财富的行为,方翰韬内心也是颇为不屑鄙夷。
见话不投机,裴材赋也只是最后笑呵呵补充道,“想想真宗皇帝劝学诗,咱们做官图的是什么,别那么死板,和光同尘,和光同尘。”
说完,两人便不再言语,接着观赏眼前的歌舞。
被裴材赋这么一打岔,方翰韬心思缓了过来,这才有心情欣赏节目,但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人有点懵:刚刚不是在吟唱珠玉词,节目高雅至极,怎么现在变成舞蹈节目了,而且场上这些舞女的动作舞姿越来越大胆,一个个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跳着跳着,身上的衣服也开始莫名其妙的往下落,粉胸半露,裙裾如同怒放的花朵般绽开,舞女们修长的玉腿在罗裙之间时隐时现。
方翰韬有点尴尬,旁边的裴材赋色眯眯的盯着这些舞女的胸和大腿看,不过文人终究要点脸,不像那边的许冈,一个丘八更不成体统,都快趴地上了,而且也有真功夫在身,眼疾手快,挨个精准揩油跳到他身前的舞女,惹得舞妓们娇呼不已。
好家伙,这好好地干部迎风宴春晚茶话会,都快变成了酒吧脱衣舞表演了。但看周围其他官僚却司空见惯,方翰韬黑线都快下来了,湿,这都要大办起来了。
谁说我大宋风气保守的,我看这不是挺开放的喃。
其实这也是方翰韬终究还是初入官场,之前一直在旁边敲边鼓,当围观群众,没有真正的进入一窥门径,见到里面的一面罢了。从中晚唐开始,直到五代,被一群武夫牙兵排挤欺凌,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文人官僚每天朝不保夕,便如同自我毁灭般,纵欲流连在花丛之中,倚红偎翠,到得五代,正是在这在声色狎妓的氛围与审美中诞生了《花间集》。
此时的大宋也是刚刚走出了五代,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用厚币美色蹉跎武夫丘八们进步的野心和冲动。在这种社会惯性与风气下,文人土大夫狎妓声色之风当然也愈演愈烈,只能说无论古今中外,保守的永远都是社会中底层,高层贵人永远都是荒淫无度。
最后一舞即将终了,忽然为首正在跳舞的舞女一声轻呼,似乎是崴了脚,妖妖娆娆的向方翰韬这边摔了过来,方翰韬人有点懵,当即想要避开,省的破碰瓷。但那舞女身形一扭,莫名其妙,正正好好的摔进了方翰韬的怀中,整个身子都挂在方翰韬身上,眨眼之间便完成了这一系列高难度动作。
主位的元绛一见,便哈哈笑道,”既然佳人入怀,那干脆就你直接来当方区的佐酒录事吧。”说着话,元绛和裴材赋身边也早有妓女舞娘相伴陪酒,许赟那里再难忍耐,向着这些官妓狼扑而去,禄山之爪彻底现形。倒是有妓女想要上前跟王安石陪酒,但王三叔黑着脸,愣是三五人不敢近身,倒是寻了清净,让在场其他人侧目而视。
“听闻府判可是神童进士,殿试第三呢,文曲星下凡,还请喝奴奴这杯酒。”这个叫娇娇的舞娘躺在方翰韬怀里,腰肢轻摆,丰满有力的桃臀坐在方翰韬大腿上不安分的扭动着,一手勾住方翰韬的脖子,凑到方翰韬耳边,吐气如兰,低声说道。
然后便另一只手端着酒杯,送至方翰韬的嘴边,方翰韬无奈,只好破娇娇强灌下去,喝完一杯,但娇娇却不依不饶,蛾眉一蹙,娇嗔道,”府判好狠的心呢,这番拒奴奴千里之外,”而后便用鹤颈般的幼细皓腕,随手勾去舞鞋,轻解罗秣,露出纤纤玉足,雪敛微蜷的玉趾甲上染着彤艳艳的凤仙丹,黏黏的说道。
“方才扭伤脚踝,很是疼痛,还请府判为奴奴揉捏一下。”
方翰韬一脸尴尬,席上诸人放声大笑,旁边的裴材赋更是撺掇道,”子豫,最难消受美人恩,别看你是功名进士,但席间还是要听佐酒录事的。”
“府判快来喃,文雅学士,怎不怜香惜玉呢。”娇娇语气更加柔媚,催促间衣形滑落,微露玉肩。方翰韬心中麻了半边,这一个春晚茶话会,现在又变成商k摸摸唱了。
正难脱之际,上首的王安石终于看完书,从自己的世界中神游而回,见方翰韬的窘迫模样,便叹了口气,想元绛说道,”学士事务劳烦,不该耽于宴饮,还是尽快与方府判谈正事要紧。”
元绛见王安石如此说,便收起脸上调笑之色,向方朝韬说道,“既然介甫如此说,那就跟方区谈正事吧。此次我来常州,一是为给子豫贤侄接风洗尘,你我毕竟抚州同乡,我也想见一见家乡后进才俊。”
借着元绛和王安石的解围,方翰韬连忙摆脱了娇娇的纠缠揩油,向元绎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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