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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国心系兄长,毕竟现在王安石就刚刚接手知州一职,如同蔡确一样,想要再接着细问,但是这船夫连忙一指远方迫近的城池,转移话题道,”诸位官人看,那便是常州的罗城,到了。”
一路进了南水门,沿着城里的惠明河,到了常州罗城的西门,过武进县县衙,便又见一道城墙,便是常州的
第二重外子城外,停留在城墙外的一处闹市码头上,送方翰韬一行人下船,船老口风甚紧,一路再无多话。
下了船,见四周无闲杂人等,蔡确有点慌乱,连忙拱手向方翰韬道,“学生方才着急了,还请评事……”“这都小事,”方翰韬摆摆手,嘴上倒是没什么,但心里已经有了警惕。
听着刚才这船老的意思,常州这知州通判还有说法,甚至还不如州院里的公吏,再联想到之前欧阳修特意拖晏家关系,让自己的上一任常州通判,在交接工作的时候多给自己补补课,方翰韬心里知道,这常州还真是龙潭虎穴,不好相与。
本来现在应该直接就去州治报道,但就眼下这情况,方翰韬心下一转,当即对王安国拱手道,”世叔先去州衙吧,我和持正兄现在城里转一转,四处看一看,随后便去。”
王安国见方翰韬拿定了主意,也不多话,便领着妻子,带着行李,雇了一俩牛车,往内城州治中去,而方翰韬则领着蔡确,黄大临,雪若等人,先沿着惠明河,在外子城外面的瓦舍中转了转,寻到一处热闹的茶肆,便进去。
茶肆身处闹市地段,又因夏日暑热,行人顶不住大日头,多来此处歇凉,摇着蒲扇,喝着茶汤,以解口渴,故而里面客人众多,热络非常,茶肆竹壁上贴了几张“莫谈国事”的纸条,几个茶博士拿着茶壶,在里面往来伺候。
方朝韬等人费了半天劲,好不容易寻了角落一张桌,几人坐下,便呼来茶博士,点了几壶散茶,慢慢啜饮,悄默声的听着茶肆中茶客们高谈阔论。
“听说了吗,小道消息,今年咱们州县的夏税还要涨!好像是新来的方府判的新政,新官上任三把火!”“保真吗?不是已经去年已经涨了税钱,怎么今年还要涨?”
“十足顶真,我有可靠消息,州院的谢孔目说,好像是因为去年水灾,京城酸淹了,如今六路发运司正要筹集漕粮,疯了一般往京师运,你想想,咱们常州向来占漕粮大头,今年这个形式,焉能不加税?”众位茶客见这说的有鼻子有眼,不由得一声叹息,突然一个粗豪的声音骂道。
“又要加税,非得把我们身上最后一个铜板赚光不成吗?什么方府判,我看就是个方鸟判!”又有一孔武有力,面容黝黑,敞着毛茸茸的胸膛的茶客愤愤不平,如此说道,倒是吓得周围人纷纷捂他嘴,“鲁铁匠,不要命啦,小心破方府判听到,新官三把火直接烧到你头上。”
“就是,可不敢再说了。”
“你们不知,昨天谢孔目差底下的公人与我说,因为前几年广西那什么侬智高叛乱,朝廷这两年要在咱们南方大扩军,禁军要的铁料也多。那方鸟判要对我们矿冶户摊派差役科敷,谢孔目说他尽力为我们乡亲说话,让那方鸟判才把我们摊派加征的课额减了点,但还是刮了层皮,我就算砸锅卖铁,都凑不出这么多课额,非得把我逼到家破人亡不成吗!”
鲁铁匠越说越气,想着破方通判的欺压和肆无忌惮的剥敛,自己一家老小可能活不下去的未来,最后这个粗豪的汉子,一时之间,语气悲凉,眼睛都红了。
沉重的气氛传染给了在场的所有人。
“谁不是呢,我这里酒楼的买扑钱又涨了,买卖根本做不下去了,找谢孔目,谢孔目说这都是方府判的意思,他也没有办法。”
“是啊,是啊,楼店务那里也跟我说,隔壁老李家的酒楼,就是因为不同意多缴纳醋息钱,惹得方府判不喜,底下谢孔目没办法,拗不过方府判,只能让老李家把酒楼折价卖了。”
“唉,谢孔目也没办法,他底下公吏,面对上官,就是想偏袒咱们乡亲,都没什么办法,已经尽力了。”鲁铁匠一声叹息。
众人也纷纷点头,最后达成了一致的结论。
“责任全在方府判!”
“不对啊,咱们现在不是裴通判吗,啥时候又变成方通判了?实在不行,咱们找新来的王知州,让他给咱们百姓做主。”有个比较迟钝的茶客问道,由于太过迟钝,以至于像是刚从山里钻出来的一样,惹得一众茶客鄙视
“你消息真不灵通,裴府判早就卸职了,这两天只不过是在州治里拖延几天罢了,现在早就说方府判做主了。”一个很懂的茶客解说道,仿佛在床边偷听了一般。
“而且找王知州没有用,王知州跟方府判是同乡,他们官官相护,一伙的,听谢孔目说,这王知州还准备要动大徭役,开凿运河,比方府判还狠!”
“那这方府判什么来头?听说还是个进士文曲星,就这,怎么如此酷吏嘴脸?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了。”“听说这方府判不学无木,靠着面白阴大,巧言令色,成了晏相公家的女婿,方才得了进士,到咱们常州当官。”
“谢孔目说的对,朝廷派这俩江西老表来,就是把我们常州榨干最后一滴油才肯罟休。”周围茶客议论纷纷,开始说起来方府判的八卦,什么带着好色成性,带着八个小妾上任,一进城内就要找妓女,什么生活豪奢,连吃常州**糕网油卷,都是吃一个扔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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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惹得鲁铁匠怒道,”别让我见到这方鸟判,否则我拿着铁锥,照着这贼厮的头就敲下去,把他脑浆砸得跟这豆腐汤一样。”
听到周围茶客如此说,蔡确,黄大临,甚至连带着雪若,都齐齐的扭头看向正在低头喝着豆腐汤的方翰韬。倒是方翰韬好涵养,处于议论核心,但面不改色,仿佛没听到一般,一口一口慢慢喝着豆腐汤。心中若有所思。
第二章盲夫瞽马临深池
从茶肆出来,往内子城走去,众人的气氛很是怪异,蔡确在后面眼珠子直转,黄大临和雪若见情势不对,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一片死寂。
唯有方翰韬走在前面,背着手,悠然自得到处东看看西看看,倒不像个来上任的官人,仿佛是来游山玩水的旅客一般。甚至嘴上都开始哼哼听不懂的小曲,跟没事人一样。
蔡确想着刚刚在茶肆中听到那些风言风语,其中多有汞谬不实之处,听着实在让人火大,讲道理,任谁平白无故被泼了一盆脏水,都不会有好脸色。
尤其是堂堂一方主官,被底下草民这番指着鼻子骂,不勃然色变,当场翻脸都算是谦谦君子的了,事后打击报复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寻常,家常便饭,蔡确之前跟着老爹蔡黄裳,在官场上见多了。
毕竟我大宋人卷科举为的是什么?真宗皇帝的劝学诗里写的很清楚,不就是为了求财求色,为了当人上人的吗?当官了反倒被底下屁民这么骂,那这十年寒窗不就白苦读了?不狠狠出重拳治一治这些刁民,那书可就白读了。
尤其是眼前这位方评事,蔡确心中暗暗腹诽,少年进士,意气风发,更是气盛无比。而且以之前蔡确所见方翰韬的为人行事,心眼也是比较小的,敢坑他的人(比如蔡县令),事后都逃不过清算。刚刚那些茶客,怕不是要行李广与霸陵尉之故事了。
虽然想是这么想,但蔡确实际一看看着前面哼着小曲,明显心情不错的方评事,给他人闹麻了。
方评事怎么会不生气?蔡确心里不由得抓狂想到,这和他平常认知不符合啊!还是说方评事喜怒不形于色,只是将怒火隐藏心底,别有深意,在下大棋?
一向心思玲珑剔透的他,察言观色了半天,竟然揣测不出领导的真实心意,甚至连是喜是怒都分不清,这让打工人蔡确有点顶不住。
领导的需求都搞不懂,他蔡确这个幕僚下一步工作方向也没法定啊!
想来想去,蔡确最后大着胆,向前面方翰韬小心翼翼的说道,“评事,刚刚茶肆里那些茶客,学生已经将其中透露的名字,样貌记了下来,到时候……”
这莫名其妙的一番话,倒是让方翰韬有点懵,诧异的回过头来,一脸疑惑的问蔡确道,”持正兄记这些要干什么啊?”
蔡确一听,瞠目结舌,他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只得结结巴巴的答道,”学生以为,这些市井无妄谣言,自当该震之雷霆,以儆效尤……”
方翰韬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蔡确是以为自己忌恨上了刚才那些吐槽的茶客民众,想要后面借机整他们呢!想到这,方翰韬内心都有点哭笑不得,都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过。
这蔡确,感情是把我当成了那种睚眦必报的暴发户小人了,还是那种连不过骂几句,发发牢骚的的正常行为,都会视为有取死之道的小心眼了!
“眼下这情势,还是要管一管的,”见方翰韬的没啥回应,蔡确拿不准主意,转不过弯,急忙解释道。“孔子有言,为政一方,根本之事便在于名正言顺,坊间路议风闻于评事不利,正是掘评事日后为政之基,于官声有损。管一管,方才能正本清源,不损官府威严。”
“随便说喃,骂骂人天又塌不下来,”方朝韬笑着说道,”持正兄也应该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吧,再说了,要是不让老百姓们说真话,说实话,秦二世就一天天在大胜小胜的声音中,六世余烈,一朝覆灭。咱们为官的人,又怎么听得到底下真实民情呢?”
方翰韬心里对那种强行压制舆论的手段十分反感,倒不是说对舆论完全处于放任自流的态度,而是这种完全靠禁言口球的粗暴的压制手段实在是没有技木含量,反噬实在太大了,舆论如水,是要靠引导,拿事实说服人,否则一味靠歪曲事实,断章取义来煽动,只能骗得了傻子,根本忽悠不了真正的聪明人。
况且舆论中的批评是十分必要的,里面也能反映出很多有用的信息,眼下方翰韬他们在茶肆中听到的民声亦是如此。方翰韬心态很实用,新官初来乍到,最怕的就是掉入被周围人构建好的信息茧房中,信息渠道都被拿捏了,自然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底下人想让你看啥就看啥,根本没办法认识到真实的情况。
毕竟在大宋官场,客观来说,官弱吏强的格局十分普遍,这并不表明是大宋吏员的权势地位超过了官员,而是很多事情实际执行,都是要依仗吏员来办,胥吏对日常政务的熟悉程度远超这些刚上任,只会科举死做题的进士官员。
方翰韬在京城备战省试的时候,就听说过,连后世鼎鼎大名,号为明察的权知开封府的包拯,在审理案件的时候,都免不了落入底下受贿吏人的圈套里,破耍的团团转。
在后面平常跟吕惠卿和章惇聊天交流的时候,也听他们讲过。据一个在福州州院当过四十年公吏的人称,四十年来,历任福州知州只有两个人未被下面胥吏欺瞒过。
如果被骂一骂,就能获取一些真实有用的信息,跳出牢笼,不破蒙蔽,有这种好事,方翰韬巴不得自己天天被骂。
蔡确见方翰韬领导把态度挑明,有了主心骨,便放下心来,当即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再喊打喊杀。“不知评事从这坊间言论中,听到哪些有用的事?是关于他们口中那谢孔目等猾吏欺上瞒下吗?”蔡确试探
着说道,“这种事情在我大宋官场上也比较常见,新官上任,难免底下的胥吏搬弄手脚,不过此事处理也简单……”
“还是抓住他们的首尾,以此严刑立威是吧?”听着蔡确的上半句话,方翰韬立马就把蔡确想说的下半句话说了出来。
蔡确也是一笑附和道,”的确如此,这也是我皇宋官场上,能臣为政,常见的驭下手段,屡试不爽。毕竟终究官高吏卑,上来先抓一个软柿子,狠狠拿捏,泰山压顶之下,底下的胥吏也是无力应付,只得马首是瞻,也能借此人头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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