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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若微斯人无与归(下)
给沈括和李诫两位手底下的研究生布置好了代数和几何的课题项目,导师方翰韬又问向蔡确。“持正,之前在宜兴县协助伯康公用官田安置流民,其中可有发现什么端倪?”
本来当时为了抗衡州府之中这些官吏罢工,蔡确破方翰韬安排去宜兴县联系潜在的盟友司马旦,但没想到司马旦那里被流民折腾的焦头烂额,顾不上方翰韬这里不说,蔡确还没司马旦拉了壮丁,帮忙一起搞屯田工作,用官田来安置流民。
擅自动用官田,这可是很有魄力(违反规定)的举措,方翰韬作为常州的财政口大领导,这件事正好归他管,因此便向蔡确获取一手情报。
“回府判,这次学生不跟着伯康公转一圈不知道,一转方才知道,现在常州官田,州府里文书看着没问题,其实内里其实大多被侵占了。”蔡确痛心疾首的说道。
“是被官吏侵占了吧?”方翰韬冷笑一声,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正是,就宜兴县的情况来看,大多数本应是官田,但其实都被州府这边的官吏给偷偷私占了。这次伯康公无奈,只好强行把他们占的一些官田给夺了回来,用来安置流民,”蔡确语带深意。
“正好是上好的熟田,听本地人讲,当时这些官田,好像是州府的谢孔目操刀分田籍的。”方翰韬一听这话,登时想了起来。
他最初刚到常州上任的时候,吃完那顿尴尬的鸿门宴,回到屋里被裴材赋找上行贿的时候,当时裴材赋给他开了行贿的价码,里面正好说道谢孔目会给他分田地。
如今听蔡确的话里的意思,他这才明白,感情谢孔目和裴材赋这个行贿,内里还有如此杀机。
拿着人家司马旦用来安置流民的官田,来向自己行贿,这自己要是真收下来了,后续不用讲,司马旦肯定会跟自己翻脸拼命,往朝中一捅,自己虽然也是有后台的人,但是人家司马旦后面也有司马光,到时候肯定是斗的两败俱伤,谁也别想在常州好好呆了。
而州府那些官吏,则自然稳坐点鱼台,渔翁得利,稳稳的把那些分给流民的官田重新搞回到手里,也就没人能够阻挡他们侵占公家资产的脚步了。
好一招借花献佛,驱虎吞狼。要是自己当时意志不坚定,胃口小了一点,真贫这点蝇头之利,就着了他们的道了。
方翰韬的脸色顿时明沉了下来,但是他没多说话,只是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蔡确看着方府判的脸色,顿时心里咯噔一下。不同于其他人跟方府判混的时间段,对方府判不熟,没见识另外一面。
蔡确他是知道方府判的为人,平心而论,只要不踩方府判的雷区,那方府判的为人是相当不错,接人待物如浴春风,一点不摆架子,为人那是相当不错。
当然,只要不踩方府判的雷区,如果踩了,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体验方府判的另外一面。
那就是败则怀恨在心,胜则反攻倒算。他的那个远方族亲蔡县令和金溪县的吴押司,已经亲身体验过了一把了,蔡确也是记忆犹新。
如今常州州府的这些官吏,算是把方府判能踩到的雷区,基本全部踩了一遍,又是行贿又是罢工,如今行贿上面都爆出来是包藏祸心。
这是组团搁方府判雷区上跳大型霓裳羽衣舞呢!
如今铁冶的事情也有了眉目,方府判也终于腾出手来,准备收拾这帮人了。果不其然,蔡确只听方府判问道,“知州那里,有没有收到漕司和提点刑狱司的回文,关于弹劾州府官员的
蔡确急忙回答道,”还没收到正式的,但是元学士已经有私人信件过来,信中跟王知州说,说此事大概无疑了,只不过要费些时日,方能正式下达。”方翰韬点了点头。之前王安石已经上书,弹劾州府中的录事参军周刘杰,司户参军刘铮等人罢工渎职之事。
这些人都是官员,虽然只是选人,但想要处理他们,得由知州上报,然后再由路级的转运使和提点刑狱司决定处理结果,得由中枢审批同意后,方才能正式处理。
王安石和方翰韬虽然是一州最高官员,但是也没法直接动手干掉他们的。
不过方翰韬知道,这些官员终归也只是表面上傀儡罢了,官员掉来掉去,没法在地方上长久扎根,常州真正的顽疾和幕后黑手,其实是以谢孔目为首的胥吏。
这些胥吏仗着官员不懂庶务,也不了解地方上真实情况,只能依仗他们处理政务,在其中舞弊操弄大权,危害地方百姓,欺瞒上官。
方翰韬和王安石差点也被他们给坑了,还要受他们罢工的气。如今铁监有了起色,终于也该腾出手来,收拾他们了。
对此,方翰韬也早有腹案,方案他早就在心里想了无数遍,而且铺垫工作早就做好了。本来在角落里低头说悄悄话的沈括和李诫,这时候突然又破方翰韬点了名。“哦对了,存中,明道,还有最为关键的一个物事,是眼下最急着用的。”
方翰韬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让女秘书雪若拿出一张图纸和一份木盘,上面穿着珠子。
沈括和李诫破方府判叫上来,心里有点奇怪。看着雪若送来的木盘和图纸,只见木盘做工十分的粗糙,一看就是随便找个整脚的木匠勉强赶工赶出来的。
倒是方府判看着这个粗糙的木盘,宝贝的不得了,将其珍重的递给了沈括和李诫。
沈括结果这个木盘,看着上面木栏和穿着的游珠,想了半天,抬头问方翰韬道,“这是珠算吧?”
方翰韬听闻,不由得扬了扬眉毛,便笑着对沈括说道,”存中果然见多识广,没想到连此物都认识,这正是珠算,只不过,我还是更习惯把它叫做算盘。此物若是能推广开来,对算学普及,大有裨益。”沈括摸着下巴,看着这个算盘,不由得笑了起来。
虽然方府判不知道怎么回事,算学相当精通,这个让沈括佩服至极,但沈括却也从方府判的这本代数书里看出来,方府判对算经这些东西知之甚少。
甚至连算筹都不太会用。这点非常重要。
算学知识方府判可以从无到有自己搞出来(这个对于沈括来说已经很哈人了),但是在算筹和珠算应用这方面,很显然方府判就是门外汉。
沈括内心暗叫惭愧,没想到自己终于能在这个珠算的场子上找回些许学霸的尊严了,当即就准备把珠算的弊端好好给方府判讲一讲。
“不过,恕学生直言,从《数木记遗》和甄鸾的注疏来看,珠算虽脱胎自算筹,但终究远不如算筹运算便捷,”沈括看着方府判的这个算盘样品,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眼下大宋早就已经有了珠算,不过主流计算工具终归还是算筹。虽然算筹有许多缺点,比如布筹的时候占用面积大,摆不正的话影响计算结果,为了改革这些缺点,早有人发明了珠算。
只不过珠算的形制和算法十分复杂简陋,导致实际算起来,还没有算筹简便,因此一直未能推广开来,埋没在故纸堆中,无人问津,只有沈括这种算学行家才多少知道一些。但熟料方翰韬一笑,”存中你仔细看看图纸和算法,我这里的珠算是改过的,。”
沈括一愣,仔细一看,果不其然,方府判这个新算盘,和以往的珠算不同,将以往珠算三栏改为了两栏,又把游珠穿档。再看看方府判拟定的算盘计算方法。
第一眼看见最大的不同,就是乘除法与以往珠算不同,算起来十分的简便,更难得的是通俗易懂,沈括看了几眼,就大概学会了怎么用这个算盘来计算。
方翰韬看沈括打算盘入了门,便问道,”如何,存中,这个算盘怎么样?”
沈括只好点了点头。他拨弄了一番算盘,沈括心中刚刚升起的自尊与信心,又被方府判给打击到体无完肤,没想到方府判无师自通,随手就能改进珠算,更难得是,还做的如此好用。
他是行家,一眼就看出了方府判改进的算盘的好处。
珠算与筹算一脉相承,在计数方法上九为一致。算盘的上珠与筹码上方的一筹完全对应。熟悉筹算的从珠算转换到筹算,在技木上没有多大困难。珠算与筹算的重要差别在于其对算法口诀的依赖性和适应性上。熟练的操作者呼出口诀的同时就可拨出得数。作为计算工具,珠算基本上可以涵盖筹算的功能,但在计算速度上却是后者无法相比的。这正好满足商业社会的需要。
“那就好,马上存中和明道,就以这个算盘为切入点,可根据我写出算法,归纳总结出一套口诀,进行普及推广。”方翰韬说道。
“而且再结合那两本算学新书,将代数和几何重新编排,仿照《九章算木》一般,再加上应用习题,容易入门,快速掌握计算,还有之前铁监这里面用的新式账簿统计的法子,汇合在前一起,把这些搞成一本入门算学书。一句话,要搞新算学体系,让十岁小儿都能跟着学四个月后,就学会打着算盘掌握四则运算,会做简单的几何题,计算面积!”
“然后,存中就以此开办算学速成班,张枢言在旁协助。向常州无锡,宜兴两县招收学生,不拘出身,面向的就是识字但无算学基础或者只是粗通之人。专学新算学,普及算盘,不用教太多原理,主要就是基础和应用方面,每周考核做题,以三个月为一期。”
沈括连忙起身拱手问道,”那敢问府判,这算学班,钱粮体例又该如何呢?”
“钱粮体例喻,就仿照京城太学里来,包吃包住,再加上一条,”方翰韬显然早有腹案,大手一挥,”每周考试,成绩排名前列者,从高到低依次有不等的奖学金,直接发铜钱,以此激励学生好学之心。现在州府和无锡县因铁监收入颇丰,府库之中,这些钱粮还是能掏得起的。”
“那屋舍呢?这个安排在哪里?”沈括问道。
“就安排在州府里,”方翰韬的回答让沈括大吃一惊,”州府里花了那么多民脂民膏,修建出来那么多屋舍,如今州府官吏都罢工了,正好闲置了下来,不能荒废了。本官早已经和知州商议好了,就专门划拨出一片,供应算学速成班所用。”
算学速成班的校舍竟然安排在州府之中,这其中的官方色彩算是拉满了,甚至有点太过夸张了。
说难听一点的,像当年担任南京应天府知府的晏殊激请范仲淹在创办天下闻名的应天书院,后面都升级成了南京国子监,堪称大宋顶级官方学府,人家晏殊都没把这应天书院开在州府之中。
足见方府判对这算学速成班的重视。
“那这个算学速成班,培养出来的学生,用作何处呢?”沈括追问道。
“用来充当会计和检地人员,”方翰韬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图穷匕见。”之前和知州已经通过气了,眼下常州无锡,宜兴两县后续的夏税工作,就由这些算学班学员,边学边帮忙在旁协助,以作实习。待到出师后,先在无锡和宜兴两县作为试点……”
方翰韬顿了一顿,严肃的说道。“实行方田均税改革!”包括蔡确在内,参加会议的众人,全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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