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不了解内情,面面相觑,方翰韬心里咯噔了一下。此时的崇政殿内,事情走向了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地方。
第五十二章圣嗣蕃衍乱人心(九千字大章)
崇政殿内,刚刚结束前殿视朝的赵祯回到后殿小坐,宰执文彦博,富弼,参知政事王尧臣,还有枢密使韩琦等人也一起列座,接着商议国是。
后殿小坐形式和前殿听政比起来,就要随便了许多,赵祯回来换上了便服,喝上了一口茶,问道今天正当值的翰林学士欧阳修。
"今天的要议哪些事?班次是怎么排的?"大宋朝廷中枢议事开会是有规矩的。
每日早晨,正副宰相、枢密院长贰、翰林学士、三司、开封府长官等臣僚,会在门官员的带领下,由外朝步入垂拱殿前,按殿庭中预先安排好的石位站立,然后向皇帝行礼问安,是为“常起居”。
此外,每隔五天,在京的中高级臣僚,会全部进入垂拱殿,向皇帝行礼问安,是为“百官大起居”。这便是所谓的前殿视朝。不过前殿视朝因为参与人数很多,是朝廷开大会用的,众所周知,从古到今,谋不可取众,开会参与的人数越多,越不可能有什么实质的讨论,不指望大会上能讨论出什么事情,顶多是给你通知中央一致的决议,大家集体举手百分百投赞成票走个过场罟了。
故而这前殿视朝到此时,已经变成礼仪性质居多了。
真正讨论问题,形成决策,要看后殿闭门开小会,也就是崇政殿小坐。大宋的顶级核心决策高层,比如两府宰执,还有三司使,翰林学士,权知开封府,御史中丞等“四入头”级别的,这些真正能拿主意的人到场列席,他们也是后殿小坐的常任固定参与委员。
有点类似于内阁会议。
而其他官僚,则是有事才会叫你,没事一边待着去,有些人去奏报,可能只是说些平常事务,几句话就说完了,数语即可敷陈,而有些人去奏报,可能当天有重要政务,需要长时间以作详细分析。
故而需要提前由官家的秘书们,也就是翰林学土排好班次。
欧阳修看了看芴板上今天的排班计划,回答道。
"回官家,今天额外班次,要上殿的只有集贤殿修撰范镇和谏院的言官,还有权知开封府包拯关于去年京城水灾一事有事上奏,太常礼院关于福康公主晋封之事;奏事的札子,南京应天府杜太师去世,有遗表上奏,另外一封则是河东方面,并州知州庞籍与其通判司马光的有札子呈上。"
赵祯点了点头,今天的事务看起来不多,都是礼仪性质的事情居多,回去今天的起居注上,应该就是寥寥几笔,“今日无事”。
唯一真正的实务好像只有河东路庞籍之事,于是赵祯先问道。
"并州?之前河东麟州之败这事不是已经有定论了嘛,庞籍冒进无谋,擅自听任麟州在白草平修筑堡垒,为西贼所败,怎么他手底下的通判现在又上什么札子?"
欧阳修回答道,是通判司马光上疏要求重新论罪。
赵祯一听,挥了挥手,嫌恶的说道:“若是妄图检举上官,把自己摘出去的这种小人之言就不必看了,直接让中书驳斥回去。”
他当官家几十年,手底下这些官僚们都是什么德行,他可是一清二楚,遇到事情这帮官是躲的一个比一个快要么做起事情来,就是依样画葫芦,直接不粘锅,滑不留手,而要分起功劳来,各个跟羊啃草不撒嘴一般。
见得多了,赵祯多少就很烦,他非常希望自己的臣子们一个比一个能干,把事情全摆平,遇到黑锅也抢着背不至于甩到他这个官家头上。
不过出乎意料,欧阳修回答道,"这倒不是,这司马光也是奇人,他上札子请罪,说麟州之败,责任全在他而不是在庞籍身上,庞籍是听了他的意见才决定修堡的,罪过应该是由他承担。"
听欧阳修这么一说,赵祯拿起旁边放好的札子,打开看了看。
只见这个叫司马观的通判,札子里写道,庞籍是听了他的意见才决定修堡的,说明知州庞籍完全是出于欲为国家保固疆圉的本心,发于忠赤,不顾身谋,因为过听自己一家之言,以至于此,应当独己罪,以至典刑。
赵祯看完司马光的札子,轻轻的阖上,放在手边,唏嘘不已,当皇帝这么久,赵祯是第一次见到不争功诿过而是抢着背黑锅的官僚。
“庞籍有什么反应?他手底下通判上奏折,他不可能不知道吧?”
沉默了一会,赵祯问道。
“庞醇之得知司马光要为自己辩解时,就又上奏章,引咎自归,请求免除司马光之罪。”欧阳修回答道,
今天议的,就是这件事,文富二位相公意思,还请官家圣断。"
“有什么断的,此事早已有定论,司马光所请皆不许,从来只见过争功,还没争罪的。”赵祯反倒笑了起来“不过其人纯实,倒是颇有古君子之风。等等,司马光……”
赵颓沉疑了一下,又翻开手里的札子,看了看,又想了想,"好像之前关于宣徽太尉郑公的改谥之事,就有他的奏疏吧?"
所谓宣徽太尉郑公,其实就是指的夏竦,也就是当初与西夏大战,主政陕西军政的最高领导,被张元写诗嘲讽,“夏竦何曾悚”的那位,也是后来庆历新政,与范仲淹互相攻讦的保守党代表人物,他也是赵祯当年的老师
皇祐三年夏竦去世,赵祯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对于李迪,张士卧,夏竦这些当年教过他的老师,他是相当怀念,十分敬重,李迪,张土砌等人断世的时候,赵颓对他们身后待遇礼仪往最高里顶,甚至还在自己的本命日亲自给他们祭奠,谥号什么的,都是赐予最高规格的美谥。
对于夏竦,那自然也不例外,最早太常礼院给夏竦定的谥号是“文献”,按照谥法来说,“学勤好问日文,聪明春哲日献。”夏竦本人很有文采,也是个聪明人,可以说这个谥号非常的合适夏竦,赵颓也很满意。
但准备下诏赐谥的时候,底下的知制诰的官员却发现了一个问题,文献这个谥号,当年赵匡胤的高祖赵凶也用过,臣下不应该跟天家同谥,故而拒绝起草这个赐谥的诏敕。
赵祯在收到被封还的词头后,理由很正当,他也觉得这样确实不太好,便决定亲自给老师夏竦起一个响当当的谥号,直接赐谥“文正”。
这下子,所有人全炸锅了。
在大宋士大夫的观念里,“文正”和“忠献”乃是两个“谥之至美,无以复加”,最顶级规格的谥号,你夏竦也没见得立下什么大功劳,就能得这个“文正”的谥号,凭啥啊?
再加上赵祯也违背了赐谥的惯例,议论谥号本就是太常礼院和考功司的礼官分内之事,皇帝亲自上场那就是违背了规矩。
故而几个礼官,还有御史台与谏院的言官们全部出动,力谏赵祯让他收回成命,不能给夏竦赐谥“文正”。赵祯脾气也上来了,重感情的人比较感性,就想给自己老师风风光光的美谥。
皇帝和臣僚们就这么较上劲了。
最后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礼官司马光连上三封奏疏,于公于私论证改谥的不好之处,有理有据,赵祯迫于压力,只好让步,让礼院重新给夏竦起个谥号。
经此一役,司马光名声大噪,也让赵祯对这个年轻的官僚有了印象。
故而今天又看到司马光的札子,那熟悉的味道又重新涌上了心头,司马光看来是个直臣,看河东之事的表现是个老实人,也是个“真御史”,赵祯心里对司马光下了断定,这是个人才,以后用的到。
赵祯脾气其实一直不错,只要不是触及到他核心的事情,他也是很随和的人,对过去的事情也不怎么计较。他起身拿起一支笔,在身后的素白屏风的角落,一处写有"抚州神童”墨迹的地方上面,又写下了"并州通判司马光”几个字。
和欧阳修说了会话的功夫,其他人,两府宰执,包括权知开封府的包拯也已经到了。
之前河东路的事情,赵祯亲自拿了主意,欧阳修将结果与刚到的宰相文彦博,富弼,参知政事王尧臣等人进行了通报,赵祯又紧接着加了一句。
"庞籍的处罚也不用太重,麟州之败,也不全是他一个人的责任,更何况他也是当过宰执的元老重臣,朝廷要优容,不能处罚过苛。”
文彦博和富弼两人对视一眼,凛然受命,一直在一旁的翰林学土欧阳修手脚如同年轻人一般麻利,立刻下笔挥毫写了一封诏书出来,到底是文坛盟主,写诏书不是盖的,纸上墨迹还没干呢,诏书就已经拟好了,上陈给赵祯,赵祯看了看,对欧阳修非常满意,便让用印下发中书门下了。
流程走的非常快。
要紧的河东路庞籍的事情处理完了,赵祯喝了一口茶,心里也放松了下来,剩下的事务就很普通了,欧阳修看了一眼笏板,说道。
"下面是福康公主晋封之事,涉及到后面公主下嫁,天家之事,太常礼御草拟了方案,还请官家过目。"
福康公主赵徽柔是赵祯的长女,赵祯从成年结婚以来,生了三个儿子,十个女儿,可是全部早天,死亡率差点百分百,最后能一直陪伴在他膝下,正常长大的子女,只有福康公主这一个长女。
赵祯对这个长女十分的宠爱,曾经赵徽柔四岁的时候,西夏李元昊叛乱,辽国起火打劫,极限施压,遣使要求增加岁币,还有公主和亲,事关自己亲生爱女,赵祯这个君父对辽国终于硬气了一回,钱可以加,自己亲生爱女不能嫁,于是派富弼决死出使辽国,谈判最后以只加岁币二十万的条件,终于把这件事给摆平了。
故而现在公主出嫁,赵祯也不想她嫁太远,或者是什么不熟悉的婆家,因此早在庆历七年,赵徽柔九岁的时
候,就把亲事定好了,定的是国舅李用和的次子,也是赵祯的表弟李玮,那阵李玮才十三岁,可以说是娃娃亲。
李玮是赵徽柔的表叔,本来都是亲戚,赵祯对自己这个小表弟人品很放心,李玮是个老实人,公主嫁过去肯定不会受到欺负,也可以时常进宫陪陪自己这个老父亲。
公主嫁人,嫁给的又是外戚,贵上加贵,非同小可,太常礼院拟定好了方案,赵祯拿过来仔细看了看,安排计划在六月份的时候,先给福康公主晋封为兖国公主,晋封仪式办好后,八月份再正式出嫁给李玮。
看了看太常礼院拟定的方案,赵颓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就按这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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