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炒钢炉的工作场景,他们也见过,每次一开炉,那简直就是乱了套,炉边的铁匠们很多时候都是眉毛胡子一把抓,必须得有积年经验的老师傅坐镇才行,至于看火候什么的,都需要老师傅们的经验眼力,突出一个“俺寻思着可以了”。
哪里像无锡县铁监这里井井有条。
甚至在山坡上还有专门的水滴日晷来计时,上面支了钟鼓,每到了一定的时间,就擂鼓敲钟,下面巨炉边的铁匠们就娘据所报的时间来安排调度工作。
眼下便是一阵鼓声,到点了,铁监中便出来一个年轻的书生,领着几个管事的人,到炼钢炉开始砚察,上上下下仔细检点一番后
蒋检踏远远一望,便回头笑着跟这些福建商人们说道,“是戊辰炉要出钢了,请位要不要前去一观?”章八郎和林昭庆对看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走,咱们去看看。”走到近前,先有水力驱动的风箱,章八郎和林昭庆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章八,章八,你瞅鳅这鼓风,这水排,从来没见过,怎么这么猛烈!”林昭庆指着这新式水排,和章八郎啧喷称奇道。
水力倒是不稀奇,眼下大宋用水驱动的机械多了去了,东京城边磨面的作坊都是用的水碓,这些福建高人见得多了。真正让他们感觉新奇的,是这水排的样式。
其他流行的卧式水排结构是这样的,在立轴上装横杆,由水流推动水轮,拉动横杆转动,通过立轴上部装大绳轮,用绳套带动小绳轮。绳轮上装曲柄,将动力传到卧轴,使其发生摆动,推动木扇,往复摆动进行鼓风。
而眼前的铁监的水排却和寻常的卧式水排不同,它不用绳轮,而是直接用钢链条和大齿轮,水轮上的劲,传到卧轴上,损耗比绳轮小了许多,曲柄转动非常之快。
“这个风箱也与寻常的不一样。”章八郎看的更仔细,盯着这个奇异样式的水排和风箱看个不停。水力带动的曲杠,在风箱中抽插,一进一出,非常迅猛,频率十分之高,让风箱发出呼啸般的声音,让章八郎心中暗惊,没想在这无锡县铁监,连寻常的水排和风箱,内中都别有乾坤。
何况这些机械机构件上,很多关键部分都采用了上好的精钢所制,与木头比,相当稳定。
“你们这水排风箱做的好生精细。不知道是哪些高手匠人在此主持的?是李益李大丘吗?”林昭庆仔细看了一圈,向蒋检踏问道。
“是,也不是。”蒋检踏和商人们打起了机锋,“是我们方府判画出来的图纸,然后再请李诫小官人组织工匠们做出来的。”
“李诫?那是谁啊?”林昭庆疑惑的问道。“没听说过。”章八郎摇了摇头。
说着话,蒋检踏便朝另外一边的工坊一指,“诺,那位便是李小官人。李小官人是李大匠的侄孙,只不过他是读书人,不亲手干木匠,只是指挥大家,将方府判的方略做出来。”
赫章二人顺着所指方向一看,只见工坊那边摆着一张桌子,一个年轻的书生,正是李诫,拿着尺规炭笔,认真的在纸上便量边画,画好之后,向身边聚集的几个工匠认真的讲解。
苏究很好奇,便走过去侧耳听了一会,只不过李诚他们说的什么“冷鼓风改热鼓风”“重新设计炉型和拱型管反射热量”。
这些东西他一句都听不懂!只得悻悻而回。
看完了水排风箱,那边炼钢炉也开始出铁了。
更让章八郎和林昭庆目眩种迷的是,钢炉里流出的,竟然是红彤形的钢水,甚至还管着气泡。
这些钢水倒到模范中,分别凝结成了钢锭和钢条,等到凝结之后,便破铁匠们钳到另外一边,又是出乎商人们的意料,铁匠们不是用锻锤来处理这些钢胚,而是将其放进了由两组巨大带槽钢轮组成的机子中。
“这是何物?怎么不用锻锤?”连章八郎都认不出来眼前的物事。
“这是槽区辊。”蒋检踏回答道,“有了此物,就不用锻锤锻打钢锭,或者用纵切圆锯来将钢材热切成锭了。三万斤钢锭,用此糟区辊,一日之间便可做好。寻常锻锤,就算上了水力,一天只怕也就能加工好两千斤钢锭,耗费人力工本无数。”
“这也是你们方府判想出来的?”林昭庆问道,语气很不淡定。
“正是,方府判定下方略草图,由沈主薄和李小官人组织工匠们捣腾出来的。只不过做这个槽区辊略有波折,做废了好几台,现在铁监里也只有眼下这一台能用得。”蒋检踏笑着回答道。
章八郎对蒋检踏口中报的数目将信将疑,他感觉这蒋检踏可能话语里有所夸大。但是看着这槽区辊工作的样子,倒是不同寻常。
钢胚酸钢辊带动着,缓慢前进,根据钢辊之间的缝隙,慢慢酸区成厚度均匀的钢锭,铁块颜色慢慢变暗,里面的杂质破挤出成残渣,钢锭也变的紧实。
从炼钢炉到糖囚辊,章八郎内心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看着这些做好的钢锭,泛着乌光,一看就是质量不错的钢料,现在大宋从南到北,哪里都缺钢,这肯定能卖上很不错的价钱。
当然更让章八郎心惊的,是这炼钢的效率,实在太高了,根本就没那些费时费力的人工,很多东西都是直接上的机献。
转眼间就在一边从无到有,将这些钢锭堆集如山,效率非常之高,可见成本是很低。
钱钱钱,这全是钱!
他走南闯北,从来没见过这种炼钢的架势,走动钢锭前,看着这一大摞钱,噢不是,钢锭,越看越觉得可爱,青乌霜凝,粲然可观.
一时忍不住,这只手就管不住了,想拿一个钢锭把玩一番。
蒋检踏见状,急忙喝止,“章大商,万万不可,那钢锭……”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章八郎已经把一个钢锭抓到手里了,但旋一入手,章八郎便痛叫一声,如同触电一般,急忙撤开了钢锭,手掌上已经起了几个大泡。
“刚出炉,虽然看着青黑,但其实是烫的。”蒋检踏无奈的说道。
钢锭虽然看着不红,但是内在温度却是奇高无比,根本不能用手摸,这点常识,铁监里连干土木活的民夫都知道。
旁边有些铁匠见状,实在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这个福建商人真是个乡巴佬,一点见识都没有。林昭庆不由得扶额叹息,这章八郎,进铁监的时候还说在注意形象,不要破铁监里的人笑话当成乡下人,他自己口上还郑重的这么说,结果转眼来,出最大的糗破人笑话的,依旧是他。
不过章八郎看着这些烫的要死的钢锭,手里直打摆,痛彻心扉,但是两眼直发光,嘴角口水都流了出来。心里是又疼又高兴,一时间五味一齐涌上心头。
这是他和林昭庆梦寐以求的大宗买卖,利润可观的蓝海市场。
跟这一比,什么苏州绢绸,灌钢,简直就如同土鸡瓦狗一般,小打小闲的生意,根本不够看!这些,都是金山嘲!章八郎都恨不得将这些钢锭搬到自己的那些空劳劳的江船上,这些钢锭,准能喂饱它们
章八郎疼眼泪都快出来,手里握着蒋检踏及时送来冰块,边忍着疼跺着脚,便用牙挤出几句话。
“真有意思。你们铁监这里……啊疼疼疼……能做大买卖,赚大钱!张县君果然没欺我们,嘱哟真娘贼疼……这趟来对了!快,快带我们去见那位辽国来的方府判,啊不是,你们那位方府判……痛死了……我们要谈大买卖!·
一番话说出来,顿时让蒋检踏肃然起敬,好家伙,被烫到这个份上,还没忘了做生意赚钱。苏究勒时也在肚里一边翻着章八郎的合订本,一边暗笑。
刚开始在船上,章八郎对无锡县铁监评价是意思意思,在铁监门口,见了铁线口罩,就变成了有点意思,如今破钢锭烫了手,边流着眼泪边改口成了真有意思。这变脸比翻书还快。
但是眼下又听章八郎如此说,顿时不敢笑了。
这群福建同乡商人们的专业素养和敬业态度,实在是没得说。比他自己读书都认真,怪不得人家章八郎他们能做大买卖大生意,而自己读书读了这么些年,连发解试都考不过去。
这,就是专业!
第二十四章沧海桑田今昔别(下)
在蒋检踏的带领下,林昭庆与章八郎终于见到了仰慕已久的方府判。
见到方府判之时,他正在和沈括,张诜正在视察铁监的作坊,仔细观看铁匠们打制出来的刀剑,和底下的铁匠们亲切交谈。
蒋检踏和林昭庆他们不敢打扰,只好等方府判这边事情办完了再上前。
“古代养由基,李广这些种射手是怎么练出来的?不就是拿大把弓箭,天天练,射够一万只箭,自然就成了种射手。铁匠技艺也是如此,你们只要打够一万件铁器,自然也会成为欧冶子那般人物。”只见方府判和眼前的铁匠和他的学徒们说道。
“做东西,学东西,就不要怕试错。铁监这里的生熟铁管够,你们就放开胆子来试手,做坏了也不用怕,按照之前铁监颁布的新规矩制度,铁料什么的,都会有铁监给你们兜底,做的好的话,铁监这里也会给你们发绩效奖金。一个保甲做出了贡献,也有项目莫。”
接着转过头来对铁匠师傅说道,“汤大匠,你也不用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你毕竟是你们这个保甲的主管领头人,做出来好东西,你这个主管告定是拿大头,教出师一个徒弟,能鸣打制器具,把铁监这里教的生铁淋口和坩埚炼钢新技术尽数掌握,通过考核后,你也能拿上导师费。”
“一句话,教的徒弟越多,罩的钱也就越多。”沈括在旁边卧充道,“你现在还壮年,能挥得动锤子,要是老了以后呢?按照方府判的新规矩,说不定你以后光是靠着这师傅响钱,动动嘴皮子,都能过上舒坦日子,不用天天顶在炉火前挥锤打铁了。”
旁边鲁铁匠检视完汤铁匠他们这个作坊的产品之后,向方翰韬悄声回报结果。
“嗯,这把刀打的不错,看来你们保甲把坩埚炼钢技木研究得很透彻。”方翰韬把玩着手中的这把刀,也很满意,当即一扬下巴,跟张诜说道。
“那就按铁监的制度,参考之前隔壁肖大匠他们保甲研究出来冷拉钢丝的矣励规格,给汤铁匠他们这个保甲发项目绩效奖。嗯对了,这个学徒按杨检踏的说法,生铁淋口的农具也打造了好多件,按照制度评定,他算出师了。从这个月起,再给娥大匠的月钱里加上一份师傅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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